第六十七章风依飘枫
“哼嗯哼嗯~”夏依在放学路上哼唱着小调，走过她每天都会走过的街道，“哼嗯~”十六岁正值花季，再加上北平城里数一数二清秀的面孔，她看起来就像是早春的花骨朵一般，散发着青春的朝气。
“喂！”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钻出来的两个流氓地痞挡在了她身前，一个是秃子，一个是龅牙，算是城里数一数二的歪瓜裂枣，“你是夏家的小妞吧？应该挺有钱的，借点钱花花呗？”秃子一脸蛮横地说道。
“钱？没有钱，爹娘说好孩子不能乱花钱的。”
“没有钱？那就去问你爹娘要！要过来借给老子！”龅牙的语气异常凶狠，“不然我们就把你卖到青楼去！信不信？”
“不信，”夏依笑着指着他们的身后说道，“看你们身后。”
“呸！我会被你这种小娃娃骗吗？”龅牙话音刚落，就被夏风一把将头狠狠地按在了地上，“唔！！！”这一按，彻底治好了困扰他多年的龅牙......没错，彻底断了！
“你......”秃子看到夏风阴沉的表情之后，吓得连退好几布，“啊哈哈哈，今天天气不错。”
“滚！”
“是是是......”秃子赶紧扶起他那满口鲜血的朋友，仓惶地离开了。
“没事吧？”
“嗯~”夏依毫不犹豫地扑入了夏风的怀抱，“只要有哥哥在，我不会受伤哒！”
“刚才看你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莫非你知道我在附近？”
“我有一种直觉，”夏依莞尔一笑道，“哥哥每次都在我放学的时候默默地在暗处保护我。”
“笨蛋，我也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夏风轻轻地推开了想要撒娇的夏依，转身准备往家走，“自己学点防身技吧......嗯？”夏依突然扯住了夏风的衣袖。
“我不学，”她害羞地低着头说道，“这样哥哥就会一直在我身边了......”
“欸......笨蛋，”夏风摇了摇头，“听好了，小依，别总是依赖别人，人呢，要学会自己独立。”
“哥哥才是笨蛋，完全没明白我在说什么......明明小时候打架输了都是我帮忙擦干的眼泪~”
“嘁，这话说出来干什么......”夏风轻轻地皱了皱眉，“话说回来，有一件事情必须要说清楚，你才是笨蛋......”
“不，哥哥才是~哼~”
“为什么我是......听好，小依，你是笨蛋这是不可否认的客观规律了，明白吗？”
“就不~哥哥才是笨蛋！”
“这就是传说中的叛逆期么！”夏风扶着额头说道，“算了算了，我是笨蛋，行了吧？”
“嗯嗯~看哥哥这么勇于承认错误的份上，小依今天亲自下厨~！”
“欸？又来......”夏风仿佛又能看到小依特制的能让胃袋刺激到不再工作的菜肴了，“行行行，你开心就好......”
“哥哥！”
“嗯？又怎么了？”
“拉钩钩~！以后永远不会分开，一直一直在一起~！”
“噗，你是小孩子嘛......”
而就在那一年，中华民国内战爆发了，原本被民国政府军包围在西北的中华苏维埃政权突然成功突围，以排山倒海之势，仅用了三个月便顺利地沿着蒙古行政区一带挺进到华北地区，而东北三省也在短短数个月内受到了红色政权的控制，在苏联以及东欧诸国的支持下，中华苏维埃迅速膨胀式崛起，并且形成了与中华民国对抗的实力。
而中华民国在德意志帝国和意大利王国的支持下迅速集结了大规模的正规军在黄河沿岸展开阻击，以此防止中华苏维埃的‘赤流南下’计划顺利进行，与此同时，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合众国呼吁双方保持克制，力求化干戈为玉帛，而不列颠王国则是默默地遥望着东方发生的这一次惊涛骇浪般的内战。
而这场内战开战短短数个月内，骇人听闻的伤亡数量让国际媒体都为之汗颜......
“目前我军仍然处于被动状态，中华苏维埃的攻势依旧十分凶猛，”几名中华民国的高级军官在会议室里讨论着作战方略，“我们必须守住这几个据点，然后伺机发起反击......委员长，你有在听吗？”
“......”蒋开胜委员长没有头发，但看上去并不滑稽，表情严肃的时候更是让人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已经几个月了，一批又一批的难民从北方逃到金陵，我们的国都，”蒋开胜站了起来，绕着桌子慢慢地走动，“他们原本满怀着对生活的希望，来到这里渴望重新开始生活......”
“委员长，战争都是如此残酷......”
“我还没说完！”一句话就让那名插嘴的军官立刻住嘴了，“那些无辜难民已经在城北的街道上，一个接着一个，由于疾病、饥饿或者其他一些原因，失去了他们本不该失去的生命，而我们却把所有的资金给了军队，”蒋开胜轻轻地敲了一下桌子，“我不禁想问我的顾问们，是什么让你们这些自恃饱读诗书，雄才大略的人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却对外面那些哀嚎充耳不闻？”他将在场所有的军官都震慑住了，那些人都互相看看，连窃窃私语的想法都没有，“如果连这些对我们充满了期待的人都不管不顾了，那我们就算我们通过战争征服了全世界，那又能如何？诸位，我希望你们立刻讨论的是如何和中华苏维埃和谈，而不是在这里讨论如何再让华夏大地满目疮痍，记住，我们都是中国人，是同胞！本不应该厮杀！无论胜负，这都是中华儿女的耻辱！”
“委员长，如果我们在这关键时刻对那些难民心软了，我们将输掉所有。”军官说的的确是事实，如果现在将军费支出一部分用于安顿难民的话，战争走势对民国来说势必会向不利的方向发展。
“如果我们对那些难民铁石心肠，”蒋开胜走到他身边，声嘶力竭地吼道，“我们还没输掉所有就已经输掉了！”
“......”军官们全都低头不语，因为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场战争是无底洞，投入再多的精力也不可能会有太大起色，但至少不会赔光本钱。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说罢，蒋开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军事会议室。
城北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政府无力安置的难民，这里的街道已经臭气熏天，让人难以靠近，满眼望过去都是些躺得七横八竖得饿得动不了得难民。他们大多数都来自北方，而且落魄之前都是些富有的商人和地主，谁能想象这几个月他们的生活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每每驱车路过城北，蒋开胜都一句话不说，但这次，他不再选择沉默，“把干粮分给他们！”一声令下，好几辆军用卡车齐齐开了过来，几名民国军人开始传递起了军粮。
这些军粮是蒋开胜要求调过来的，因为这些难民已经食不果腹很久了，如果再不吃点东西，他们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些难民看到有吃的，都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往军粮发放点蜂拥而至......
“尽快安排点住处给他们，”蒋开胜命令道，“这里是民国的国都，只要是民国的百姓就应该有一席之地，立刻着手去办！”
“是......”
正在此时，一名衣衫褴褛的青年趁蒋开胜不注意，熟练地将他的手表从手腕上摘了下来，然后扭头就跑。
“喂！”蒋开胜身边的警卫员举起了步枪瞄准了正在逃跑的他，“再不停下我就开枪了！！！额......”蒋开胜却一把推开了他的枪口，“委员长......”
“用枪口对准自己的百姓，这是何等荒唐的政府？”
“额，是......”警卫员惊恐地说道，“但是，他......”
“没有人是天生的坏人，走吧，跟上去看看。”说罢，蒋开胜慢条斯理地缓步追了上去。
青年揣着蒋开胜的表走进了一家当铺，“老板，你看这表能卖多少？”
“......”老板接过表，用放大镜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诶哟哟，这表不值钱，来，给你三块钱意思意思。”
“谢谢老板，谢谢......”青年笑着，捧着三枚银元离开了。
“欸，这年头，”等青年一走，老板就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傻子真多，嘿嘿。”美滋滋地将表揣进了怀里，“今天淘到宝贝咯~”
“那可是瑞士金表，是德国元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原来只值三枚银元，”蒋开胜笑着，出现在了门口，“看来，外国人也会送假货给我啊。”
“......”老板吓得，脸色顿时就青了，“我......我......”
青年捧着银元，来到了一家药材铺，“老板，我来换药了......”
“怎么又是你啊！”老板看到他一脸嫌弃的样子，“你已经在我这里赊账多少了？我们这小本买卖！”
“这次我带了钱，这次我带了钱，”青年将三枚银元放在了桌上，“可以吗？”
“才这点？这点钱实在是......”老板摇了摇头，“说实话，这真不够。”
“求求你！求求你！”青年说着说着，就跪下了，“我妹妹真的很需要药......”
“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本来开药铺就是为了济世为怀，积一点功德，现在来了你们这群人，欸，”老板摇了摇头，“算我家这年头倒霉！”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去抓药了，“要我说啊，你妹妹已经快不行了，别费这些钱了。”
“不会的，我们约定好了，会一直在一起的......我们约定的，”青年苦涩地笑着，“我们拉过勾，拉过勾......”
“欸，好好的一个小伙子，这兵荒马乱得就疯了，”老板摇了摇头，将抓好的药材包好给了他，“拿好了，可别丢了。”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青年拿着药，喜形于色，快速地飞奔离开了。
“诶哟，又亏了一桩买卖哟，欸......”老板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今晚又要挨夫人的板子咯！”
“他欠了多少钱？我付。”
“哼，开玩笑可要有个度，不是谁都能装逼得，这价钱你听了可别逃......”老板随意地笑了笑，抬头一看，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额......”
青年离开了药铺之后，便来到了一处茅草房，这处茅草房是城外种菜的农民的，人称城北丁伯伯，他刚一跨进门，身后就传来了陌生的声音。
“小伙子！”青年回头一看，竟然是蒋开胜，他还有两名警卫员跟着，看似来者不善，“留步！”
“额！！！”青年吓得赶紧将门关上，“你的表不在我这里！”
“开门！”蒋开胜轻轻地拍打着木门，“别紧张！我不是为了表的事情来追你的......”
“阿风啊！你可算回来了！”满脸皱纹的丁伯伯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可把你盼回来了！快去看看小依，她貌似快不行了。”
“啊？”一听到小依的名字，夏风就什么都不管了，赶紧冲进了内室。
“......”蒋开胜轻轻地推开了门，看到了丁伯伯，“你好，老伯。”
“你，你是......”丁伯伯脑子不太好使，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诶哟！你是蒋委员长！”
“在下不才，愧对委员长三个字，”蒋开胜摇了摇头，“刚才那个小伙子，是你的孩子吗？”
“不是不是，他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我看他们可怜，就让他们借住在这里......”丁伯伯摇了摇头，“他们的爹娘在战乱中被什么，阶级什么来的......额对！被阶级斗争给杀了，我没什么文化，也不知道阶级斗争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我起码知道杀人是不对的！看着这些孩子呀，怪可怜的，欸......你说这好端端的，杀人家爹娘干嘛？这吃饱了撑的。”
“......”蒋开胜闭上了眼睛，回想了一下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我也曾经利用阶级斗争去杀别人，现在轮到别人来杀我了，”说着，他缓步走进了内室，“都怪我，我的错......”
“小依......”夏风跪在床边，握着床上的少女的手。她的脸蛋毫无血色，嘴唇也发白了，看似已经无力回天，“小依，哥哥回来了，这次哥哥弄到了药......”
“哥哥......”小依费力地睁开眼，声音听上去极为虚弱，“小依......小依给你做了番茄......番茄炒蛋，吃吃看......”床头柜上，是一盆已经凉了的番茄炒蛋。
“之前还能站起来做菜做饭得，谁知道现在就病成这样了，”丁伯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欸，我这老汉看不下去了，出去抽抽烟......”说罢，他拿着烟斗，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会吃的，不过我要先去煎药，等你把药喝了我再......”
“不，”小依拒绝了，“哥哥又去......偷东西了吗？这样......是不对的。”
“这药不是他偷东西换来的，”蒋开胜露着和蔼的微笑，走到了床边，“你的哥哥今天为我工作了一天，我付了他工钱。”
“......”夏风回过头，看了看这个穿着体面的男人，接着他的话说道，“对，小依，哥哥帮别人工作了，挣了钱救你！”
“是么......哥哥找到工作了......太好了......”
“你看看你，”夏风看到被褥上隐隐约约有殷红的液体，“做菜的时候都不擦干净......额。”他微微地掀开了被子，看到的却是夏依左手手腕上一道恐怖的伤口，“小依......”还有藏在被子下的一把带血的菜刀。
“哥哥......找到工作，我就放心了......因为，哥哥是个大笨蛋......所以，小依不能再......不能再拖累你了......”
“你才是个笨蛋，”夏风咬着牙说道，“割错手腕的，全世界大概也只有你了......”
“嘻嘻......”
“别闹了，哥哥这就送你去医院......”刚想把夏依抱起来的夏风，被蒋开胜制止了。
“已经......”蒋开胜用很沉重的语气说道，“太晚了。”
“不晚，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也要把她救活！”
“哥哥......够了，”小依无力地揪住了他的衣袖，“带着小依的份......活下去，这就够了......”
“小依......”
“累了......哥哥，小依想睡觉了......”
“想睡就睡吧，别把自己累坏了......”夏风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记得明天早上叫我起床。”
“嗯......”小依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晚安安......”
“......”夏风强忍着笑容，“晚安......”直到小依的手，无力地垂在了床边......
他颤抖着，拿起了筷子，夹起了一块蛋，放进了嘴里，“好难吃......”一边说着，一边又夹起一块番茄放进嘴里，“从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番茄炒蛋......难吃到我都流眼泪了......”溢出的泪水划过了脸颊，但这次却再也没有那双熟悉的手为他擦干，“说了多少遍了，记得放糖......”
“......”蒋开胜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不知此刻，又有多少生命，因为这场可笑的战争而消逝在风中，话又说回来了，战争到底是什么？双方的正义摩擦过后，空留尸骸累累，满目疮痍的战场，那仿佛是重现人间的地狱一般的光景是谁是期待的？它带来的只有生命的消逝和止不住的眼泪，又是谁所向往的？......也许纪念那些在战场上牺牲之人最好的途径，不是立碑，亦不是祭拜，而是......永不言战。
“吃完了......”夏风用手擦了擦嘴，“小依，你太坏了，自己先走了......说好的一直在一起。”他神使鬼差地拿起了小依藏在被子下的菜刀，一刀直直地扎向自己的脖颈......刀锋划破血肉的一瞬间，炙热的鲜血顿时撒了他一脸，“额......”
“委员长！！！”警卫员吓傻了，蒋开胜竟然徒手握住了刀刃。
“你没听到你妹妹说的吗？带着她的份活下去！你这就算是在回应她的期待？”
“但是，我已经失去了所有，不仅原有的生活被完全破坏了，连自己唯一的妹妹都没能保护好，活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战争之中，又有多少人，和他一样迷失在失去曾经珍视之物的怅惘之中？“我们约定好的，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只要心中勿忘逝去之人，便是与其在一起，何必做如此极端之事？”
“我......可是我......”夏风握紧了拳头，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菜刀。
“听好了！如果你觉得你失去了所有，那就让我给你今后的一切，”蒋开胜郑重其事地说道，“夏风！从今天起，你就作为我蒋开胜的养子，开始新的生活，然后精彩地活下去！活得比以前的你精彩上好几倍，几十倍，几百倍！别让你妹妹的在天之灵看不起你！”
“委员长......”警卫员咽了口唾沫，“这......这不太好吧？”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蒋某人不才，但说话还算数的！夏风，我希望你，作为一个男子汉，不要再将利刃对准自己，那是懦夫的表现！明白了吗？！”
“......”夏风扑通一声跪在了蒋开胜跟前，“多谢收养之恩，没齿难忘......”
“从今天起，夏风，你就改名叫夏枫，”蒋开胜将手放在了他的头上，“意境为风依飘枫，将你妹妹的名字与你的名字结合在一起，就好像你妹妹时刻陪伴在你身边一般，愿你今后能对她的与世长辞释怀......”
这件事让蒋开胜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三天之后，中华民国便与中华苏维埃以黄河为界，共同宣布双方停火......
2015-07-28 稿
next charpter 2015-07-30 暗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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